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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标题：低处
刘建斌/文
谁都知道“高处不胜寒”，那“低处”呢，自然就是另一番天地咯。之所以这样说，是因为我已经在中国最低处呆了四个月，有足够的体会来说上一通。平素，我们大都习惯生活在海平面以上，有时为了人生的其他一些要义，还置生死于不顾地往八千米以上的地方挺进。而我现在所呆的地方，距中国最低的洼地，海拔负米的艾丁湖，仅仅几十公里。就连我们居住的营地，也是在海拔负85米左右。如此的低处，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暑热难当。说个数字，定会吓退很多朋友。今年（笔者注：年）7月14日，艾丁湖区域自动气象站最高气温50.2℃，这是中国大陆首次观测的超过50℃的记录，成为全国最热的地方。据百度说，这一地区年降水量不到20毫米，而蒸发量是它的几千倍；极高气温可达48度，地表温度超过80度。不幸的是，我在最热的时候，出现在了这个最热的地方。
过去的四个月，我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安然度过如此的暑热，哪怕是在房间没有安好空调和空调坏了的日子。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呀！烈日炙烤我的头皮，大风沙迷乱我的视线，我一秒一秒地熬着。有时我坐在车里，看着倒车镜里那个黝黑的自己，自嘲如果是在非洲，我依然还算是个小白脸。我能熬过来，开始我认为是毅力使然，而现在我已经不这么认为了。人一生所要历经的苦难和欢愉，往往就在一闪念间互换。我的苦痛背后一定有一只隐形的推手，它把欢愉和怀念揉在一起，步步逼退我的矫情。我在低处，我在地理意义的低处去思考人生意义上的低处，这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机会。我必须存在于低处，用入世的态度去护住出世的那炬微光。我不停地补充水分，都是为了让汗水流得更加酣畅。在戈壁滩上我的疲惫是有热度的，我的憔悴是反射着太阳的光亮的，我的内心有了过去几十年少有的宁静。我以为，就凭此我才走到了今天。
在低处，我有我的新发现，那就是戈壁奇石。奇特的是，你站着寻找，奇石不会自动跳入你的眼帘。只有当你蹲下身子，把自己的位置摆得更低，你才有可能发现，奇石就在你脚边。我为这样的规律感慨不已，真是和我们自己的某些人生态度何其相似。每天，我会在劳作之余，日头偏西的时候，逆风而行，找寻那些注定与我有缘的石头。他们等了我上亿年，他们的沉默随时会被我的大头皮鞋踩碎。如果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，我会拿它对着太阳仔细端详，石头里面的纹理就可以把我的想象力发挥到极致。日子一久，我的收获颇丰，玛瑙是有的，戈壁玉是有的，尤其我项上戴的那块石头，如有可能，我会让它伴我终了。
这样纯净简单的快乐，在名声高处，在商战的风口浪尖，在道德沦丧的叫卖声中，是不可想象也无法抵达的。只有低处，欲念稀微，情感朴素的人，才会拥有、才配拥有这般快乐。在低处，我完全抛弃了一切和俯视有关的动作，要嘛平视前方戈壁的尽头（其实看不到尽头），要嘛低下头来思考思考这满地的砾石中哪一块与我的命运相同。日头已经掉在地上了，我就驱车碾压着细碎残阳朝着营地驶去，抛给身后一道漫天黄沙。
惯于低处的日子，终会远去。我还将回到市声沸腾的川南，和老友们把酒言欢，酒酣之际我不晓得自己是否还可以准确记忆这低处的点滴。正是基于这样的耽心，我才细细体会一秒一秒从手指缝间漏去的低处的光阴。真正的低处在哪里呀，就在自己的内心，当我对外部世界有了仰望的姿态，我就一定在世界的某个低处。地理上的低处，人生的低谷，于我未尝不是另一种高度。
作者简介：刘建斌，四川省作协会员，富顺县作协副主席，《富顺文学》编辑。
